久慧說法|市民要的醫生不是金叵羅!

文/鄭久慧

近日IB放榜,不少名列前茅的學生有意入讀本港醫科。然而,IB作為非聯招中「蠶食」受教資會資助的醫科學位最嚴重的國際試,兩年前筆者已經發聲呼籲大學醫學院發發善心,俾個機會寒門學子讀醫科,減少招收非聯招學生,將學位留給本地DSE考生。奈何多年來中大皆招收約三成國際試考生,港大至去年更連續八年未達75%學額經聯招取錄的「承諾」,招收聯招學生比率屢創新低,從2021年的佔該校醫科名額的51%,跌至2022年的44%,2023年維持差不多的45%,本地試學子連一半學額都佔不上,相比起當年前院長梁卓偉走馬上任時拍心口保證的75%,簡直天差地別!

既家境寬裕 何不自費讀醫科?

香港的大學,幾乎是世界最高成本的大學,而大學的醫科,就是大學中最高成本的科目,每個醫科生獲納稅人透過教資會撥款,最少津貼400萬!香港納稅人的血汗錢應該支持本地試,支持我們社會中向上流動的寒門貴子,幹嘛要拿納稅人金錢去抬舉國際試,奉上大量醫科學額給IB之類的國際試,為國際試貼金?這是拿着自家的錢為別人家的祖宗燒香嗎?

更離譜的是,據媒體報道,在IB考獲佳績多為傳統名校學生,家境寬裕,部分人出身不俗,家長堪稱有頭有面,那估計自掏腰包拿幾百萬學費出來,以成本價念醫科應該不成問題,何必盯着普羅市民碗裏那塊「肥肉」,反正你考的是國際試,幹嘛要佔本港教資會的津貼學位?

另一方面,大學醫學院若認為國際試學生值得錄取,那就分開兩條隊,納稅人血汗錢資助的全部留給本地試聯招學生。醫學院額外收的國際試學生,拜託學生自費,或者大學自行去找捐款補助,多找幾個富商冠名,總之別把醫科往「貴族化」的路上推!

據筆者的某名校家長朋友告知,只有名列前茅的學生才能選修IB,成績較差的只能考DSE,造成分化,誰又敢說這種現象與大學熱門學科錄取不少國際試學生無關呢?況且在意識形態方面,國際試學生無須像DSE考生那樣,修讀國情及國安課程,難免少了家國觀念。而IB創立逾60年,是代表西方價值觀的產物,間接反映西方統治階級的價值理念。君不見IB龍頭學院、位於英國威爾士的大西洋書院,幾十年來不斷吸納西方元首及精英階層就讀,未來的西班牙女王及未來的比利時女王剛剛畢業。IB無疑是歐洲跨語言、統一意識形態及價值觀的教育工具,如果讓香港最精英的醫科生來自西方思想的搖籃,對香港的未來是好事嗎?

「醫科貴族化」值得香港社會警惕!

為何國際試引致「醫科貴族化」,以及衍生出來的階級壟斷,值得全民警惕?

因為考取醫科是香港社會幾十年來對「階級向上流動」最堅實的信仰,必須捍衛這個信仰,不僅讓普羅家長看到希望,更讓普通學校的教育工作者感受到希冀!就像科舉時代中狀元、草窩飛出金鳳凰一樣,自大學設醫科以來,幾十年來一直競爭激烈,醫生在香港社會倍受尊重,薪酬豐厚,考入醫學院是無數草根家庭鼓勵子女向上、打破命運桎梏、實踐社會階級流動的重要標桿!倘若縱容大學繼續廣收國際試學生,加劇「醫科貴族化」勢必摧毀這種信仰,影響整體社會的積極性,讓望子成龍的基層大眾及寒窗苦讀的貧苦子弟,情何以堪?

知識改變命運。在封建社會,尚且不會斷絕平民夢想,不會規定只有貴族子弟才能中狀元,現代社會更不能對階級壟斷坐視不理!

請容筆者分享兩個真實的故事。日前筆者為參加婚宴去做美甲,順道與美甲師聊了三小時。來港十多年的她,廣東話仍未算靈光,自食其力開個小店,每天工作十多小時,丈夫任職建造業,終日為口奔馳,顧不上兩名女兒。幸好窮人家孩子早當家,大女兒不但能照顧好妹妹,大前年更考上九龍頂尖女校,非常喜歡理科,以讀醫為目標。這位媽媽說起女兒時,眼睛亮晶晶,充滿對美好未來的憧憬。當筆者問她知道國際試考生瓜分不少醫科學位嗎,這位媽媽一臉錯愕,真令人於心不忍。月前,筆者在某醫院偶遇一位保安員,精神抖擻,有禮謙和。據醫護朋友介紹,這位叔叔在醫管局服務廿多年,先是擔任病房助理,年紀大了轉任保安,一直盡忠職守,在同事間有口皆碑。他的大兒子常聽父親說起那些親眼所見的救急扶危動人故事,耳濡目染下立志行醫,雖然出身基層仍努力不懈,寒窗苦讀,最終考取。而叔叔依然堅守崗位,繼續留在醫院工作。

年輕醫生流失嚴重 醫學院自我檢討了嗎?

筆者亦希望從側面探討「醫科貴族化」可能產生的弊病。今年4月,醫管局向立法會特別財委會提交醫生流失率數據,顯示年輕醫生流失率嚴重,最多的在30至39歲。而較年輕的副顧問醫生總人數跌破2000大關,僅得1975人,反而駐院醫生及顧問醫生的數目有所上升。不少醫生在約30餘歲考獲專科資格後離職,轉投私人市場。駐院醫生流失數字更顯示,有81人工作1至6年便辭職,亦有12人未工作滿1年就離開公立醫院,數字令人擔憂。筆者確實間接認識一名前年畢業的醫科生,旋即加入醫學美容行業,為貴婦打針塑形搵真銀,令人不僅想問,納稅人幾百萬血汗錢是否付諸流水?

再深入一點探討,其實醫管局除了認為私家薪酬優厚,須加薪留住公院醫生,或者積極引入海外醫生,到底有沒有去問問兩間醫學院,為什麼你們送來的畢業生變成這樣,老一輩能做到顧問級別,終身在公院服務直到退休。現在你們大學醫科的品德教育是否出了問題,有沒有與時並進加強教育,為什麼年輕一輩不以服務市民為己任,沒幾年就跑了?

市民需要有使命感的好醫生,大學廣泛吸納家境優渥的國際試考生,令醫科貴族化,從小錦衣玉食,就算不在公立任職仍有大把出路,如何能做到對病患謙卑?為傷者奔命?為貧者駐足?能否適應公立醫院重視的團隊精神,實踐「Brotherhood」共同分擔沉重工作?醫學院是否更應因地制宜地加強醫科生的品德教育,確保他們充分實踐希波克拉底誓詞?老實說,醫科中收生要求極高的所謂「環球醫學領袖培訓專修組別」,這是個什麼辦學概念,未學行先學飛嗎?還沒腳踏實地,累計足夠基本治病臨床經驗,再花上七八年修畢專科,學好治病救人的本領,就已經想當領袖了嗎?教資會的質保局那一大堆主要來自五眼聯盟國家的海外學者是吃閒飯的嗎?怎麼為醫科品德課程把關?教育局不要一天到晚高舉「院校自主」置身事外,管教育只敢管中小學幼稚園,未能好好捍衛本地試學子的前程,容許某醫學院八年來如同借了「聾耳陳」的耳朵一樣,對招本地生不達標的批評置若罔聞;而教資會動輒批出億億聲納稅人血汗錢予大學,最好認清自己職責,幫市民把好關,必須金睛火眼盯着兩間醫學院,是否妥善做好收生,是否繼續多收非聯招學生,是否繼續邊緣化本地試考生!

最後筆者想引用不少老一輩醫生都熟悉的、作家張曉風1975年的文章《念你們的名字》其中數節,做醫生不是要享受「人上人」的榮耀,而是要善盡「人中人」的天職:

「什麼是醫生呢?孩子們,當一個生命在溫濕柔韌的子宮中悄然成形時,你,是第一個宣布這神聖事實的人。當那蠻橫的小東西在嘗試轉動時,你是第一個窺得他在另一個世界的心跳的人。當他陡然衝入這世界,是你的雙掌接住那華麗的初啼。是你,用許多防疫針把成為正常的權利給了嬰孩。是你,辛苦的拉動一個初生兒的船纖,讓他開始自己的初航。

當小孩半夜發燒時,你是那些母親理直氣壯打電話的物件。一個外科醫生常像周公旦一樣,是一個簡單的午餐中三次放下食物走進急救室的人。有時候,也許你只須為病人擦一點紅藥水,開幾顆阿司匹林,但也有時候,你必須為病人切開肌膚,拉開肋骨,撥開肺葉,將手術刀伸入一顆深藏在胸腔中的鮮紅心臟。你甚至有的時候必須忍受眼看血癌吞噬一個稚嫩無辜的孩童而束手無策的裂心之痛!

一個出名的學者來見你的時候,可能只是一個脾氣暴烈的牙痛病人;一個成功的企業家來見你的時候,可能只是一個氣結的哮喘病人;一個偉大的政治家來見你的時候,也許什麼都不是,他只剩下一口氣,拖着一個中風後癱瘓的身體;掛號室裏美麗的女明星,或者只是一個長期失眠、精神衰弱、有自殺傾向的患者--你陪同病人經過生命中最黯淡的時刻,你傾聽垂死者最後的一聲呼吸,探察他的最後一次心跳。你開列出生證明書,你在死亡證明書上簽字,你的臉寫在嬰兒初閃的瞳仁中,也寫在垂死者最後的凝望裏。你陪同人類走過生老病死,你扮演的是一個怎樣的角色啊!一個真正的醫生怎能不是一個聖者?

事實上,作為一個醫者的過程正是一個苦行僧的過程,你需要學多少東西才能免於自己的無知,你要保持怎樣的榮譽心才能免於自己的無行。」